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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 桃花簪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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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6.

陸淵抱著酒壺, 橫腿坐在欄桿上,喝一壺漏半壺,衣襟被打濕了, 星辰般的眼直直地看著郁秋, 帶著些許醉意,啟唇說:“秋兒。”

郁秋反手將一只雞腿塞在他嘴裏, 堵著他的嘴。

“吃你的,別嗶嗶。”她說。

陸淵拿手捏著雞腿把, 笑了起來。

相較而言, 顧風華吃相斯文多了。

他換了身儒雅的衣裳, 寬袖以綁帶系到頸後, 右手拿著折疊刀,以小刃在左手上割了一刀, 餵了點血給青蓮火,以手帕擦過刀刃後,再將折疊刀換成中刃, 將烤好的羊排一塊塊切好,蘸上醬料, 送到郁秋面前。

“師尊師尊, ”顧風華仰起臉, 甜甜地說, “給我也餵一塊。”

郁秋神情散漫, 單手撐下巴, 手肘支在膝蓋上, 另一只手拿簽子插上一塊羊排,送到他口中。

顧風華一臉滿足,咽下肉, 才說:“謝謝師尊。”

郁秋重新叉起一塊肉,餘光瞥到了滄瀾宗主,便轉過頭去,拿著簽子看著他。

兩人對視,司珩青仍是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模樣。

郁秋猶豫了一下,還是將肉送到自己嘴裏了。

“師尊,接下來我們去哪裏啊?”顧風華看看郁秋,又看看司珩青,問道。

“去滄州吧,”郁秋邊吃邊說,“把青秋淵搬過去,在那邊修煉。”

“你身上的蠱毒怎麽辦?”顧風華註視著司珩青,低聲道,“師兄呢?接下來需要我做什麽?”

司珩青拿起酒壺,倒出一碗,低眸看著酒水裏的光,雙唇動了下,淡淡地說:“去無極淵。”

他的語氣就像是出門買個菜一樣尋常,顧風華聽得一驚,屁股下面那把凳子滑了一下。

陸淵側眸看過來,懷中酒往地上一擱,懶懶地說:“無極淵可是個好地方,暗無天日,底下都是些被封印的魔物,等老子有一天嗝屁了,也得埋那裏,你們什麽時候想起老子,過來給老子祭祭墳也不錯——”

他話音一轉,冷笑道:“只是這會子你們都活的好好的,趕那邊去幹嘛?巴不得早點死嗎?”

郁秋停下手裏的動作,詫異地看他一眼,問:“無極淵是個什麽地方?”

“仙魔一戰後,戰敗的妖族、魔族都被封印在無極淵,”顧風華抿了抿嘴,“裏面具體是什麽情況,我也不太清楚,陸師兄可能清楚一些。”

陸淵瞇了下眼睛,緩緩地吐出幾個字:“亡靈之海,埋骨之地。”

顧風華皺著眉頭,“連陸師兄都這麽說,我,有點不想去……”

陸淵冷哼一聲,“要去你們去,老子好不容易逃出來,瘋了才回那種地方去。”

郁秋看看他們,再看看司珩青,默默地喝了口酒壓壓驚。

司珩青若無其事地說:“無極淵乃是仙盟七大門派共同封印的,封印鑰匙執掌在各個門派掌門人手中,你們得分頭行動,拿到鑰匙,不能驚動任何人。”

陸淵手中酒壺往地上一摔,罵道:“司珩青你聽人話嗎?!老子說了,老子不想去那種地方!”

顧風華一臉為難。

司珩青道:“郁秋身上的蠱毒早已傷及心脈,要為她重塑心脈,須得借用妖皇邪利的骨骸,將青蓮火移入她體內,如此尚有恢覆的可能。”

酒肆內倏然一靜。

滄瀾宗主從不妄言,既然他都這麽說了,那這一定是最值得嘗試的法子了。

良久,陸淵道:“我去趟鳳凰臺,找鳳患憂那老頭子要鑰匙。”

顧風華皺著眉頭道:“你把人家閨女還回去好了,或許刀宗會看在這份恩情上,將鑰匙借給你。”

“老三你腦子抽了嗎?”陸淵罵道,“你覺得如果本座抓了你,拿你跟你老子換鑰匙,你老子會願意嗎?”

“不一樣的,”顧風華沈著臉道,“刀宗鳳患憂的為人,比劍尊強多了。”

“有什麽不一樣的,”陸淵冷笑,“都是一群勢利小人。”

“算了,當我什麽都沒說,”顧風華拆了綁帶,收了刀,起身說,“我回去找劍尊的屍首,將鑰匙拿回來。”

陸淵笑著說:“那妙法宮宮主不是很中意你嗎?你去求求她,說不定她就把鑰匙給你了。”

顧風華說:“那雲嘯的鑰匙呢?”

陸淵:“你猜?”

顧風華沒意思地轉過臉去。

陸淵笑了笑,伸出左手,掌心躺著一枚銅綠色的圓形鑰匙。

顧風華還沒看清楚,那枚鑰匙便落到了司珩青手中。

他一撩眼皮,冷淡地說:“封印鑰匙放在你手裏,禍患無窮。”

陸淵不服氣地翻了個白眼。

他的確有過打算,哪天把七大門派的鑰匙都偷來,把無極淵下面那些妖魔鬼怪全部放出來——

只是一想到,其中一把鑰匙掌管在司珩青手中,就有點頭痛。

幾人商量對策,郁秋安靜地聽著,過了一會,問道:“需要為師做什麽嗎?”

“你跟著我,”司珩青註視著她,“我去哪,你便去哪。”

陸淵和顧風華同時看了過來,看著郁秋的眼神充滿了同情。

他們寧可單獨行動,也不想跟著司珩青,這廝霸道專橫,絲毫不講道理,一點意思都沒有。

唯一的好處就是,辦事效率高,靠譜。

顧風華沈吟片刻道:“我一個人也不是不行,只是容易被人盯上。”

郁秋抱著酒壇子,提議道:“我可以跟著阿華。”

跟著他,至少吃肉喝酒方便!

司珩青一個眼神橫了過來,語氣溫和地問:“跟著他有什麽好的?”

郁秋:“……”

別看此時滄瀾宗主說話的語氣好好的,但郁秋總覺得他的眼神要殺人。

“我跟著你就是,”郁秋說,“你別兇我。”

司珩青眼神柔和了些,緊接著,他低頭,扳斷了自己一根手指,將其一分為二,分給顧風華和陸淵。

郁秋看得目瞪口呆,見他手指斷口整齊,一滴血也沒有,新的皮肉包裹在斷面,完全看不出傷痕。

“拿好,”司珩青看著兩人,冷冰冰地說,“一旦有事,這個比玉簡更快。”

顧風華接過半根斷指,訥訥地道了謝。

陸淵不屑地看了眼,“老子能有什麽事?”

“你不要那給我吧!”

郁秋說著,伸手去拿,指尖尚未觸及斷指,便被陸淵擡袖卷走了。

陸淵藏起那枚斷指,一臉淡定,重新抱了一壺酒,掀開壺蓋接著喝。

郁秋又氣又好笑,司珩青低眸看她,溫聲說:“你想要?”

郁秋抿了抿嘴,司珩青伸出手,指尖虛虛地搭在她膝上,淡然道:“挑一根。”

郁秋:“???”

你是蓮藕精嗎?還隨便挑?

他的手長得極好看,骨相勻稱、修長,因不常握劍,肌膚細膩如玉,美中不足的是斷指處的缺口。

郁秋手覆上去,將他的手掌捏成拳頭,擡起臉,澈亮的眸子看著他,“你保護我,我跟著你就是。”

司珩青眼神柔和地註視她,說“好”。

只捏了短短的一瞬,郁秋松開他,起身伸了個懶腰,打著哈欠說:“好了啦,時辰差不多了,逛完這條街,我就回去睡了。”

“要逛街你們慢慢逛,老子不陪你們了,”陸淵飲了酒,丟下一句,“七日之後,無極淵見。”

說罷揮揮手,瀟灑離開了。

顧風華湊上來,牽了下郁秋的袖子,“師尊,我陪你去逛。”

郁秋回頭看司珩青,後者已經跟在他們身後了。

酒肆旁邊有一家做紙面具的鋪子,裏面掛著各種色彩華麗的面具,有動物形態的,代表各類妖族,有些代表各類職業的修士,紅的、綠的,黃的,被淺色的燈籠照著,流光溢彩,看著漂亮極了。

畫面具的畫師低頭描邊,任由他們幾人挑選。

郁秋拿起一個帶尖耳朵的狐貍面具,在臉上比了下,黑白分明的眼眸從孔裏露出來,她笑著說:“這個送給小白怎麽樣?”

顧風華挑眉說:“那我呢?”

郁秋將狐貍面具放在臂彎,從上百個懸掛著的面具中,挑了一個藍色的、形態猙獰的鬼面具,嘻嘻一笑,“這個怎麽樣?喜不喜歡?”

顧風華有些嫌棄,“這個鬼面具,畫的是魔修。”

郁秋揚了下眉,接著將鬼面具和狐貍面具放在一起。

重新挑了一會,拿出一個紅色相間、圖案像妖,卻又分不出動物形態的面具。

“這個好漂亮,”郁秋笑著說,“這是什麽妖?”

司珩青擡眸看了過去,若有所思。

顧風華托腮思考,“應該是某種妖物,半妖之類的,這裏有人形的符號,表示有人族血緣。”

“這個是魅妖。”

畫面具的小女孩停下手中的毛筆,仰起臉看著郁秋,解釋道:“魅妖是一種不起眼的妖物,修為不高,但是長得非常漂亮,性情溫順,一些門派專門飼養魅妖,只為了當爐鼎修煉,仙師您挑這邊的吧,狼妖,虎妖,都比魅妖厲害多了,這個蛟龍也可以,上一代妖皇邪利,就是一條黑蛟!”

郁秋一臉佩服,“你知道的可真多!”

女孩笑了起來,高興地起身,拿出幾個藏在最後面的面具,“這幾個是我們這裏賣的最好的,只剩下幾個我拿來做樣本的,這個小白臉是劍閣的顧儀師,黑臉是大名鼎鼎的滄瀾宗主,還有這個,這個像妖女的,可是照著滄瀾宗主的師尊郁宗師的畫像畫的!你要的話可以全部帶走,便宜賣你!”

顧風華尷尬道:“……顧儀師怎麽畫成了女相?”

郁秋忍不住道:“郁宗師為什麽是妖女?”

司珩青:“……”槽點太多,算了。

旁邊一名挑面具的女修笑著說:“郁宗師臥底百年,把妖皇烏綺雲迷得神魂顛倒,為她放棄飛升之路,怎麽算不上一名妖女呢?”

執筆的畫師說:“之所以把顧儀師畫成女相,是妙法宮的女修們要求的,她們說顧儀師女相好賣,仙師你看,這都賣斷貨了!”

郁秋品了品,砸吧舌頭,“你們不對勁。”

顧風華從畫師手裏拿過妖女面具,戴在臉上,笑著說:“師尊,我就要這個了,你給我買好不好?”

少年身上本就有一種雌雄莫辨的美,杏仁眼溫柔如秋水,氣質柔和,和郁秋記憶中父王的臉龐有幾分重合。

郁秋盯著他看,笑著說:“好的呀。”

她將手裏的魅妖面具帶上,回眸沖滄瀾宗主眨了下眼睛,“你要不要?為師也給你買一個?”

“小魅妖”明眸皓齒,聲音清甜,司珩青盯著她看了好一會,搖頭。

郁秋轉身拿出銀子結賬。

街上很多人戴著面具,無數個“顧儀師”和“郁宗師”從他們旁邊走過。遠處還有人放煙花,顧風華帶著面具跑了幾步,來到一處首飾攤子前,拿起一枚銀杏葉的簪花,回過頭喊郁秋:“師尊姐姐,我送你一枚簪子好不好?”

司珩青楞了下,看著郁秋的背影,看著她烏黑柔軟的長發在風中飛揚,裙角翩躚飛舞。

他想起來,他也曾經給郁秋買了一支桃花簪子。

在這樣一次熱鬧的集市上。

十六七歲的少年,滿心滿眼都是喜歡的人,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對待她。

桃花,是傾心於你。

想和師尊過一輩子。

司珩青垂著眸,呼吸微微急促。

那年桃林初見,他本以為……這一世都不會和她分離。

他本就是送給衛國王室當爐鼎的小妖,陰差陽錯被她救下來,抱著終身服侍她的念頭,想著和她長相廝守,或是一輩子為她躬身為奴。

後來怎麽走到了這一步?

桃花?

是不是送給她,她就不會再生氣了?

司珩青摸了下空蕩蕩的袖子,恍惚間還以為能從那裏取出為她買的簪子。

手被人用力牽了下,他失焦的視線慢慢恢覆。

低眸,看到了從前的心上人。

郁秋牽著他四根手指的左手,另一只手擡起來摸了下他的臉,掌心摸到了汗,她皺眉問:“你怎麽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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